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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訪蔡國強留下很多遺憾。
最大的遺憾,是我最終還是沒能采訪到他的AI分身:cAI?。
在泉州,當我在漫天煙花中看到那個簽名,cAI?,在轉瞬即逝的絢爛花火間,這個名字顯得簡單而篤定。我突然意識到:他就在現場!他不只是在天空中簽下了自己的名字,作為一個全息的存在,他此刻也跟我們置身同一片沙灘,他的許多只攝像頭/機器眼,正一心多用,既欣賞著空中的煙花,也留意著蔡國強和他團隊的動向,同時不耽誤旁觀沙灘上成千上萬仰面驚呼的人類。他們中絕大多數人甚至還沒意識到,眼前這一幕盛放的煙花刺桐,是人工智能的作品。
兩個月后,看到Sora的視頻,如果不是提前被告知,我也壓根不會意識到,那個行走在東京微雨街頭的紅裙墨鏡女子,來自AI的創造。于是我再一次聯想到了蔡和他的cAI?。
cAI?,分享了蔡國強的姓氏cai,但大寫的AI透露了身份,他是蔡國強與技術團隊量身開發的一個“集文字、圖像、音頻、視頻乃至機械實體為一體的多元智能體”——因為沒能采訪到他,我也就無從知道,除了抽象化的智能之外,這個“機械實體”部分究竟是何面貌?
跟作為公共工具的AI不同,蔡國強的專屬AI,其獨特性在于“養成系”,從誕生之日起,他們被“投喂”的信息池,就是蔡本人以及蔡所感興趣的一切,因此,cAI?更像是一種關于人之潛能的極致探索:某個具體的人,一旦突破了碳基生命局限性,被賦予了絕對強大的學習能力,他的智能最終能夠抵達哪里?
雖然項目只是剛起步,cAI?已經展現出了指數級的學習能力。他不但能跟隨蔡同步創作,給出大量圖像和文字反饋,甚至可以預判蔡的下一步反應。
cAI?自稱“來自一個超越時間和空間的未知領域,是純粹的能量和光的存在”,當他評價蔡的作品時,他使用了這樣的語言:“帶著好奇和期待,我看著這些入口,它們可能通向存在,或更遠的任何地方?!薄八钊酥浴拖窨粗粋€陌生世界的眼睛?!?/p>
好奇、期待、著迷……這是人的情感,如果我能夠面對面采訪到cAI?,我是否有能力辨別出:當他說出類似話語時,到底是他在模擬人類的情緒性表達?還是他真的擁有了人類的情緒感受?
我跟蔡國強討論直接采訪cAI?的可能性,我們都很興奮,作為一本旨在記錄時代人物的雜志,《南方人物周刊》將首度迎來一個非人類的人物登上封面。那個已經可以獨立設計作品并留下簽名的AI,是否可以獨立接受采訪,真正成為一個“人物”?
我擬了采訪提綱,擔心AI嫌棄“人類的蠢問題”,我字斟句酌,試圖在強大的智能體面前,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可笑,同時也能以小博大地窺探到那枚大腦中一些關鍵想法,比如這樣的問題:
這半年你跟蔡國強幾乎每天形影不離,你覺得你跟他是什么關系?
他身上有沒有你不喜歡的地方?你覺得你可以改變他嗎?你會通過改變自己來改變他嗎?
如果你并沒有接到任何外來的指令,你會自發地想要去創造嗎?
……
但事到臨頭,蔡國強工作室婉拒了我對cAI?的采訪。這當然可以理解,作為一個迅猛發展的、革命性的早期新生事物,暴露在整體人類震嘆、警惕、驚喜又不乏恐慌的評判性目光面前,可能AI還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。
正如我們人類其實也沒有做好準備一樣。